【庄迪澎博士】希盟汲汲营营独裁者的未竟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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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盟自2022年11月重返布城（与国阵组织联合政府）之后，有何丰功伟绩，也许人言人殊，但是论谋划管制社交媒体之道，希盟汲汲营营的程度，比起国阵和国盟，甚至马哈迪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回顾马来西亚互联网和网络媒体之沿革，政府开放民众近用互联网服务始于1994年。1996年，时任首相马哈迪积极推动“多媒体超级走廊”，为了争取西方的资讯与通讯科技巨擘投资，1997年1月在美国洛杉矶公布承诺“确保不审查互联网”的《保证书》（Bill of Guarantees）。然而，1998年的亚洲金融危机加剧巫统党内矛盾，马哈迪将副首相兼财长安华革职、开除巫统党籍，并以渎职和肛交罪起诉。

安华被革职后号召“烈火莫熄”改革运动，对马来西亚的互联网服务和互联网媒体的发展具有两个重大意义：一是加速互联网服务的普及程度，互联网使用者急速剧增；二是催化互联网媒体的诞生（虽然最初的雏形是匿名网站）。此一发展令安华阵营和烈火莫熄支持者得以善用互联网平台突破政府讯息封锁和主流媒体的新闻审查。

马哈迪领教了互联网平台如何为反对派所善用，以及削弱媒体管制和新闻审查的效率，在往后的任期内，曾不只一次宣称要再修订《1984年印刷机与出版法令》，以将内政部长管制媒体的权限扩大至管制互联网媒体。然而，也许是碍于在兹念兹的“多媒体超级走廊”，马哈迪没有像他在1980年代肆无忌惮地两度修订《1972年官方机密法令》和《1984年印刷机与出版法令》那样，强行将魔爪伸进互联网平台。

马哈迪的继任者阿都拉巴达威任期相对短暂（2003-2009），在媒体管制方面只是萧规曹随，既无松绑，也无修法加强管制的大动作。他在2008年大选遭遇重挫之后采取了一些对互联网媒体友善的举措，可惜随着马哈迪逼宫迫导致他在2009年4月下台，这些举措就无疾而终了。

纳吉的媒体管制手段同样是萧规曹随，但是他可说完成了马哈迪其中一项未竟之业，就是修法剑指互联网空间和互联网媒体，包括（一）2012年4月修订《1950年证据法令》，新增了认定网络内容所有者／作者的第114（A）条款，允许刑事案的检控或民事诉讼的原告依赖事实推定来证明互联网出版物责任人的身份；（二）2015年修订《1948年煽动法令》，在第2条款（字词诠释）加入“以电子方式”（by electronic means）一词的诠释，以及新增查禁和删除电子出版品的相关条款；（三）2018年在一马丑闻闹翻天危及巫统政权及其权位之际，仓促制订《2018年反假新闻法令》。

2018年希盟首次入主布城，虽由马哈迪担任首相，但是“喜来登政变”导致希盟执政未满两年便倒台。随后由国盟与国阵合组的联合政府，先后由慕尤丁和沙比里担任首相，任期同样是昙花一现，而且其时正处于新冠肺炎肆虐之际，除了慕尤丁任内于2021年3月颁布《2021年紧急（必需权力2）条例》宣称打击攸关新冠肺炎的假新闻，治理互联网显然并非当务之急。

2022年11月19日大选之后，希盟与国阵结盟，再次执政。此次执政之后，显见希盟政府汲汲营营于治理互联网和社交媒体。通讯部长法米于2022年12月5日履新首日就透露，将与“几个社交媒体服务提供商”会面；2023年11月9日，法米透露召见了TikTok和Meta代表，“讨论内容监管课题”。主管互联网事务的内阁部长与社媒体服务供应商讨论“内容监管”，若说有就言论禁区和内容审查这些事情耳提面命，是合理推测。

希盟政府之作为不仅止于此。2024年7月27日，通讯与多媒体委员会宣布，在马来西亚拥有至少800万名注册用户的社交媒体平台和互联网讯息系统供应商必须依据《1998年通讯与多媒体法令》申请应用服务供应商类别执照，而获得执照的条件之一是在马来西亚设立公司。目前达到此门槛的社媒包括WhatsApp、YouTube、脸书、Instagram、TikTok、Telegram、微信、Snapchat和Line，它们必须在2025年1月1日之前完成注册。

2024年8月8日，法米透露，网络霸凌修订法案可能在2024年10月提呈国会（https://www.sinchew.com.my/?p=5824629），以明确诠释网络霸凌行为及加重刑罚。两天后，他又放话，网民的言论若对2024年巴黎奥运运动员造成心理影响，可视为网络霸凌（https://www.sinchew.com.my/?p=5831739）。法米也透露，政府考虑禁止13岁以下儿童开设社媒账号。

马来西亚历届政府合理化媒体管制的理由，不外乎维护多元种族社会的和谐稳定，务必杜绝危害种族和谐的言论和内容（近年的时髦词汇是3R内容），希盟政府也毫不例外。在这个“政治正确”的名堂底下，媒体的报道属实与否、舆论的界限在哪里，往往是由政府和执法机关说了算。

晚近的例子有《当今大马》报道警队高层人事异动，记者便遭警方传召录口供，更别说罄竹难书的社媒账户或内容遭删除、网民遭调查甚至起诉之情事。此外，脸书和Instagram删除安华悼念哈马斯政治领导人哈尼亚的贴文（与照片），政府勃然大怒，召见业主Meta代表之后，Meta赶紧复原安华的贴文（与照片），足见碍于国家机关的淫威，社媒平台会屈从政府的意愿行事。

这些实例，足以令人担忧，希盟政府汲汲营营订立新法来管制社交媒体，将严重侵犯互联网舆论空间，造成寒蝉效应。

马哈迪在他的第一次首相任内（1981-2003），完善了对（传统）媒体管制布局，管制互联网媒体可说是他的未竟之业，纳吉任内虽然做了前述三件事，但不如希盟如今所为积极与全面。何其讽刺的是，现任首相安华在1998年遭时任首相马哈迪革职和迫害之后，号召“烈火莫熄”改革运动，力数马哈迪政权之独裁、腐败与媒体操控，如今他领导的政府竭尽所能从严管制互联网和社交媒体，恰恰是在帮助马哈迪这个独裁者完成其未竟之业！
（2024年8月14日）

 

作者简介：
庄迪澎博士是在学与术两栖的传播学人，现任拉曼理工大学（TAR UMT）传播与创意产业学院传播学博士及硕士学位课程的课程主任，研究旨趣为传播政治经济学，长期观察马来西亚的传播法规、新闻自由、中文媒体和互联网媒体变迁。